家有春夏 发表于 2013-1-28 04:23:40

程千帆:有恒斋求学记

按:一份资料。有恒斋求学记 程千帆
1928年秋天,我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从在私塾学习改进新式学校,从汉口到南京,成为金陵大学附属中学初中三年级的一名插班生。此后,便一直接受现代教育到1936年大学毕业。
在到南京以前,我的知识主要来自私塾,而以1925年到1928年这几年所得为多。我当时的老师是堂伯父君硕先生。他名士经,号苞轩,是叔祖子大先生的长子。自幼才华出众,十多岁时便出版了他的第一部文集《曼殊沙馆初集》,但也是他惟一的文学结集。他的才华如同在那个社会的多数文士一样,被困扼的生活压折了。
他那时流寓汉口,在家中办了一个名为有恒斋的私塾,招收了十名左右十二三岁到二十岁的青少年,教读自给。20年代,即使在汉口这样的大都市,新式学校还是不多的,能够出钱送子弟进这类学校的人家也不多,所以私塾也还不少。这个私塾就设在他家里,先在汉口模范区蔼吉里,后在特二区三教街。
有恒斋的主要特点是档次高。按照君硕先生的设想,他几乎要把传统士大夫应当具备的文化知识都教给我们,所以学习是艰苦而繁重的。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学过的主要经典著作有《论语》、《孟子》、《诗经》、《左传》、《礼记》、《文选》、《古文辞类纂》、《经史百家杂钞》、《资治通鉴》,其中除《礼记》、《文选》外,都是通读的。课程中没有其他私塾里常念的《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是君硕先生认为这类书是不知义法的俗学,因而《龙文鞭影》、《幼学琼林》等书之不在其列,就更不足怪了。
他的讲授常常是文辞义理并重,所以选授《礼记》时,《曲礼》、《少仪》、《内则》以及有关丧服诸篇说得颇详,而于《礼运》、《大学》、《中庸》尤为重视。这,对我一辈子做人,起了一定的作用。君硕先生虽然生活很贫困,但仍有些藏书。他常常指点我们在正课之外读些书。我从《日知录》初识考据门径,从《近思录》、《呻吟语》初识理学面目,从《小仓山房尺牍》略知应酬文字写法。
注意写作训练是有恒斋的另一特点(当然全是用文言文)。每天一定要写日记,记下自己的日常生活,读书心得。这既练习了文笔,又锻炼了恒心,当然是十分有益的。记得这些日记我在大学时还保存着,曾将有关《礼记》的一部分整理出来发表过。汪辟疆老师看到了,还曾夸奖说:今天学生肯治经的不多。我可没有敢对老师说,这是从读私塾时的日记中摘抄的。现在的兴趣已经不在经学了。
除了日记之外,每周还要作文一篇,这可是正儿巴经的。伯父改得可仔细,坏的墨杠,好的浓圈,赏罚分明,我们也就不敢随随便便。记得在一篇游记中有“隔江灯火,下垅牛羊"之句,又云:“烟波荡我心胸,晨昏异其观感"。他老人家高兴地说:也难为你了。
写字也是每天必做的功课,这包含两个内容:一个是正确,即不准写错字、别字(包括碑帖上的异体)。这颇与今天要求的汉字规范化相同。另一个是优美,即要把字写得好看。这就要读帖和临帖,我常用的帖:小字是《洛神赋》、《灵飞经》,大字隶书是《张迁碑》、《曹全碑》,楷书是颜真卿《颜氏家庙碑》、《颜勤礼碑》,褚遂良《倪宽赞》、《圣教序》,欧阳询《醴泉铭》等,但没有学过篆书和草书。总之,要求能知能行,写作俱佳,也包括在君硕先生教学目的之内。
说实在的,当日读这些书、许多地方没有懂,其中部分至今茫然。但懂了的、逐渐成为我知识结构的一部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说在国学上打了一些底子了。在吸收和表现能力两方面也有了一点基础。
程千帆(1913—2000),古典文学专家,尤其在唐宋诗词方面有精深造诣,曾培养出中国第一届古典文学博士。本文为作者生前在病床上写就。

相视而笑811 发表于 2013-1-29 11:19:29

和老人家相比, 自己真的是个大文盲!!!!

我爱咪宝 发表于 2015-9-23 10:16:33

学习了,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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