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乐清市，奥数风已经刮遍大江南北，无孔不入了。看了以后心有戚戚焉，为什么明知不合理，还要去挤破头皮。
部门齐整治
上周三晚，乐清市教育局联合工商等多部门，对柳市一家非法培训中心进行查处。
这家培训中心2012年春季学习时间安排表显示，其培训班设有奥数、英语、作文与阅读等多个学科科目，针对小学二至六年级学生开设了十余个培训班，涉及学员达千余人。
一位参与行动的执法人员回忆当晚的情景时深感后怕：
教室设在四楼，执法人员赶到时发现，四楼的消防通道口和电梯口都设有铁栏门，并已上锁。执法人员要求培训中心工作人员打开铁栏门时，发现教学区内的工作人员只有电梯口钥匙，竟无消防通道口的钥匙。
“那么多学生锁在里面，万一发生意外，电梯不能用，后果将不堪设想。”这名执法人员说。
当晚，一些赶来接孩子的家长看到了执法过程。对于执法人员的行为，有家长大吐学奥数之苦，可是转念又担心孩子参加的奥数班被查处，会影响其考入好的初中。
对于大多数家长而言，让孩子学奥数早已不是为了兴趣，能够借奥数之力让孩子考入名校才是最重要的目的。这家培训中心的宣传单上，就特别注明“本中心享有乐清各名校的免费生推荐名额，欢迎六年级学生来中心就读。”
这名执法人员说道：“其实我们的心情也很复杂，我们自己的孩子也曾上过类似的辅导班。”
目前，乐清几家口碑较好的中学，几乎均采用奥数为主要考试内容，去年乐清一家颇具盛名的民办学校招生，小升初考试数学卷只有5道奥数题。此举，更刺激了家长们的大脑神经，疯狂送孩子去读奥数培训班，成为家长们不得不追随的“时尚”。
“就算不全考奥数，小升初数学卷至少会有两道奥数题，一般有10分左右。要知道每一考分都有好多名学生同分，10分该有多少学生？不学奥数行吗？”一个奥数辅导老师这样提示奥数的重要性。
据乐清市教育局一位工作人员透露，目前，乐清地区开设的学科类培训机构达百余家。今年4月以来，乐清市教育局加强对违规招生行为的查处，及时制止了3起民办学校提前组织报名、进行小面积测试的行为，责令1所民办学校立即清退所收的学生押金。同时，坚决杜绝借校外培训班进行学校招生的行为，联合工商、税务等部门加强对校外辅导班的监管，依法吊销了“六艺培训”的办学许可证，龙文教育、功力培训中心等3处非法培训机构被查处。
孩子负重压
更多的非法培训机构仍藏在地下，默默滋生。据一位教育界人士透露，乐清地区的教育机构有数百家之多，而取得营业执照的合法教育机构仅50余家。
“按照省、市相关规定，学科类培训机构是不可能获得办学许可证的。”这位人士透露，学科培训之所以遍地开花，归根结底与目前乐清小升初入学机制有关。
乐清市建设路小学毕业班的学生小寒，每个周末都会去市区一家培训班学习两个小时。这家奥数班的负责人，多年前做奥数家教起家，其教出的几个孩子因奥数成绩出色，相继考入了乐清最有名的民办中学初中部，因此名声大振，家长带着孩子慕名而来。一些家长干脆早早地带着孩子守在培训班门口，一见教室的门打开，就冲到里面抢好位子坐下。家长的盛情难却，这家奥数培训班的学生一度达到百余人。
由于报名时间晚，小寒未能获得进入小班学习的机会，目前在大班里。
课多、学生多，培训班的老师上课时必须借助话筒提高音量。有心的学生就尽量凑到前排听讲，小寒就属于其中之一。
除了市区这家培训班外，小寒还报读了另外一家奥数辅导班和英语辅导班。为此，他放弃学了近三年的钢琴，也停掉了看似对小升初不痛不痒的作文辅导班，专心攻读在小升初考试中可以大幅提升分数的奥数。
小寒说，他目前周末两天的安排均为上午写作业，下午参加学科培训。而父母平时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则是：“我听说一个不错的培训班，你要不要去？”
问小寒，周末如果不参加学科培训，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孩子翻转眼珠子想了很久，“从二年级开始每个周末都要上辅导班，如果不上辅导班，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遇到特难的习题，小寒也会愤怒。比如最近奥数老师讲的行程问题，小寒老是听不懂，他问母亲：“我真不懂，我不要这分数了好不好？”
在小寒看来，他已经是班里学习压力较轻的学生。在他所读的毕业班，大部分同学报读了三四家学科培训班，最为辛苦的同学一口气报读了7家学科培训班。“每天晚上6点去上课，9点下课，学校的作业要赶在课间完成，否则就要留在培训班结束后写。动作慢的，要写到晚上10点多才能睡觉。”
小寒所说的现象并非个别，今年4月，乐清市政协对全市小学生课业压力进行了一次调查。由于“择校考”、“择班考”普遍以奥数为考试内容，很多学生为了上好一点的学校，只得参与各种课外培训，学业负担大大加重。据抽样调查，集镇建成区学校每周参加两次培训班的学生占75%左右，最多的达6次，有的学生一周要参加3个奥数班的学习。
家长“输”不起
相对于孩子，小升初考试令家长们更是苦不堪言。
早在上周，乐清的几个小升初家长QQ交流群中，就有家长开始传递各校报名时间，家长们甚至按照往年各校的考试情况，交流起应对策略。
一位家长在交流群中献策说，如果几所名校同天考试，家长们就不要开车了，因为路上肯定堵得一塌糊涂，不如准备电瓶车，轻便灵巧。而市区以外的家长们则讨论起在考试的日子里，去市区哪家酒店订房间出行最方便。家长们对小升初的紧张程度不亚于高考。
在市区这家奥数培训班里，就有约10%的学生来自大荆、雁荡、北白象等非市区的镇(街道)，这些孩子由家长专程送到培训班，下课后又驱车赶回数十公里外的家。途中颠簸疲惫，不言而喻。
小福就是来自大荆，每周六他都要赶到乐清参加奥数培训班。为赶上下午1点钟的培训课，福妈要在12点前带着孩子出发，坐一小时左右的大巴，再转几班市区公交，时间紧张时，还要打车前往。每周从大荆到市区来回一趟的车费在百元左右。而回到家时，经常已是月挂枝头。
“经常是坐车时，孩子就睡着了。到了市区，看孩子睡得香，几乎不忍心叫醒他。”福妈说。
比起高额的车费，赶学中的疲惫更令人辛苦。因为在乐清市区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更为保障孩子学习效果，福妈在上课时便坐在后排和孩子一起学习。每次培训下来，福妈的笔记都长达三四页，回家后福妈还要将笔记输入电脑，打印出来。一来确保笔记整洁，二来便于孩子温习。
福妈有一次做到一道奥数题。题目大概是：甲乙丙3个盒子各有若干个小球，从甲盒内拿出4个放入乙盒，再从乙盒内拿出8个放入丙盒内，3个盒子内的小球个数相等。原来乙盒比丙盒多几个球？
福妈说，一般人看到这样的题都会从前往后做，而这个做法往往是错的。在“接受”奥数培训后，她了解倒推的算法，通过倒推，推算出乙盒比丙盒多12个球。
如此辛苦，在福妈看来全为升学。“大荆的小学教学水平和市区本就有差距，如果不是为让孩子考上好的初中，才不要吃这份苦头。”
柳市周先生的儿子每周五晚上参加培训班。周先生说，他在乐清市区一家单位上班，儿子就读于市区一所小学。每逢周五下班，他带孩子去快餐店吃过晚餐后，就匆匆送孩子到奥数培训班。为了能帮孩子答难解惑，通常他会坐在教室后排和孩子一起听讲。“有时候上了一天班，还要在教室里坐上好几个小时，真的很辛苦。好在老师讲课精彩，也能解解乏。”
相对于小福和小周而言，来自芙蓉的小姑娘小荣则更为辛苦。小荣所报的奥数培训班安排在周五晚上开课，这个13岁的小姑娘每周五下午放学后，就直奔芙蓉车站，乘大巴赶往市区的培训班。培训班下课后，小姑娘在市区亲戚家借一宿，第二天一早赶回芙蓉。
事实上，就算一些身为初中、高中数学老师的家长，也未必能将课上的奥数题目全部做出来。一位小时候数学比较厉害的家长告诉记者，她曾拿出去年乐清某民办学校招生考试的5道奥数题解答，努力了一个晚上，只解出4道题。“就我大人这水平，现在去考初中还考不上名校。其实会解又有什么用，现实生活中有几个人用到奥数？”
如此奔波，实属无奈。在周先生等家长看来，目前乐清几所有名气的中学基本集中在市区，针对考取这几所中学的奥数培训班也多设在市区，为了让孩子能够进入名校，家长只得不辞辛苦。
“现在多是独生子女，输不起的不是孩子，而是家长。”一位奥数培训班老师如是说。
奥数本无罪
生源往市区名校挤，导致全市生源的不平衡。乐清市政协的调查显示，近些年乐清市不少农村学校条件好了，学生倒少了，如三山中学、柳市三中、岭底中学设计招生规模分别为300人、300人、50人，但2009-2011连续三年生源均未满，其中岭底中学三年招生都未超过招生计划的50%，2011仅为17人。
按照规定，各校要公开招生计划、招生范围、招生程序、录取方式等事项。但一些学校的招生信息阳光化程度不够，特别是补登补报程序不明确不公开。据悉，去年几大集镇一些公办小学，施教区报名人数不及招生计划数的一半，尚有缺额的应按照规定招收非施教区学生，但学校在实际操作中既不公开报名情况，也一律不接受非施教区学生报名，而是暗箱操作，将剩余名额安排给“条子生”、“关系生”、“票子生”。
家长们一方面对全民奥数痛心疾首，一方面又对这种学科性培训班被整治感到不安。
在采访中，多位小学毕业班家长诉出心声：“根源在于要考上好学校就要考奥数。整治奥数培训班不是根本，根本问题是能制止小升初考奥数的问题。如果根本问题不解决，我们请也会请老师来给孩子上课。”
1998年，奥数突然变热，并且逐渐低龄化。一位奥赛的组织者分析认为，最直接的原因是当年初中入学考试取消，不少重点中学为了招收更多的优秀生源，把奥数成绩作为录取优秀学生的标准。而在2001年，教育部就下了相关禁令，不允许奥数和升学挂钩。
10余年来，教育主管部门和各地政府，针对奥数屡有禁令和行动，但未能从根本上撼动奥数的地位。于是，更多的家长抱着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无奈心态让孩子报读奥数班。
对于此，乐清市政协常委叶旭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按规定，义务教育阶段不得举行任何与入学挂钩的选拔性考试和测试。公办学校要坚持“免试就近入学”原则，控制招生择校现象。民办学校可学习杭州等大城市采取摇号形式招生。
而事实上，乐清市是我省民办学校创办最早、最有活力的地区之一。全市现有民办小学(含九年制、十二年制)12所，在校学生8613人，民办初中10所，在校学生7985人，分别占全市小学、初中在校生比例的8.69%和19.96%。作为温州模式的发祥地，乐清市常年外出经商的人口多，父母外出经商后大量留守儿童转向学校寄宿，从而造成寄宿制学校过度发展，民办学校招生无序、超规模招生及过度发展问题，直接影响到公办学校的资源配置及全市招生秩序。
“要明确规定任何学校不得通过承诺减免或奖励有关费用等非正当手段争抢生源，或者利用其它中介机构、培训机构变相违规招生。杜绝全民奥数热，要从根源抓起，比起灭火，抽薪才是关键。”叶旭华说。
今年5月，乐清市教育局局长赵顺川在一次题为《关于义务教育中小学招生工作的汇报》的讲话中明确指出，对民办学校，可以自主确定招生的范围、标准和方式，但不得提前组织招生，不得举行或者变相举行与入学相关的考试、测试。在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数一定比例时，支持鼓励学校通过电脑随机派位等随机方式招收新生。
目前，教育、工商等多部门将就非法培训机构联合开展专项整治，义务教育中小学招生规范化任重道远，好在众人看到了希望。(记者 孔丽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