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辑先要讲清楚(一)
肖复兴
也许,这只是我的一个笨法子。
我总认为让孩子写清楚,首先要让他把这件事或这个人讲清楚。讲好是写好第一步要做的工作,讲的不好、不清楚、不生动、啰嗦,这些毛病肯定会在写的时候表现出来。讲,是一种直接的交流,通过讲,会让孩子从对方的反应中明白哪些是生动的、吸引人的,哪些则让人不怎么爱听。写时就会有所侧重:对方爱听的多写,不爱听的少写或不写。
肖铁最喜欢读罗辰生的小说和郑渊洁的童话。我先让他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讲别人写的故事,也是一种学习。在讲别人写的故事时,无疑会把文章的前后结构、怎么吸引人的给听者做铺垫、渲染,而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写作方法,在一次次讲故事中得到的锻炼。
因此,每逢要写作文,我总是对他说:“先不急写,你先说说!”
暑假,我带他到大连玩,游览了著名的金石滩。这里名曰金石滩,当然是以各种各样的山石、礁石而著称的。跑了一圈,我说:“你要写篇作文,怎么写法?先说说!”他说:“先写我看到的‘巨鲸吞海’,再写‘龟裂石’,然后写最后见到的‘大鹏展翅’,我还跳进海水里在它前面照了张相片……”
我说:“这样大概不行,让你把这么美丽的风景说成流水帐了。你想想,就这么一说,人家听了还愿意到这儿来观赏吗?你得讲得又生动又有别处景点所不具备的特色,让人家听了你的介绍,恨不得马上到这儿来看看才行呢!”
他皱小眉头。我又说:“不要什么都说。像你刚才那样看到什么说什么就不容易生动,因为你缺少这么多精力。面面俱到等于面面不到。你就选择其中一处或两处景点说,就容易说好。想一想,哪一处最让你感兴趣。”
“我最感兴趣的是龟裂石!”
“这和我感兴趣的不谋而合!你说说你为什么感兴趣?怎么感兴趣?
“首先是太古老,导游小姐介绍它是白垩纪留下来的,只有中国有,在世界是独一无二的。”
“对!不过古老的东西有得是,为什么它吸引你呢?”
“它上面的色彩真是丰富……”
“怎么个丰富法?”
“它里面什么颜色都有。既有太阳照进去的颜色,又有海水冲刷进去的颜色,还有石头本身含有不同矿物质的颜色……”
“你说得很好!除了颜色,它还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
“它特别像一只乌龟趴在大山上……”
“这不行,趴在大山上就完了?乌龟是死的还是活的?怎么趴的?你要说清楚!它趴着要干什么?也可以按你的想法说呀……”
他接着说了。就这么一步一步不断得完善、具体一些,于是,有了他下面这篇作文。
[附]龟裂石
肖铁
大连的金石滩危峰兀立入天,怪石嶙峋奇特。最引我注目的是龟裂石。
它是白垩纪留下来的一块罕见岩石,是中国甚至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世界奇观。美国一位地质学家来到这儿,惊叹地叫它“天下第一石”。它真是太大了,远远地就可以望见它:背朝大海,面靠青山,头伸向高高的天空。
说它是龟裂石,因为它上面的花纹真像乌龟的背。可乌龟的背只有一种颜色,而它却有多姿多彩的颜色。海水冲刷着它,融进了蓝色;太阳照射着它,融进了红色;还有它自己不同矿物质拥有的褐色、紫色、土黄色、铁绿色……真像是一幅色彩艳丽的雕刻。导游小姐告诉大家,正是因为远古时代许多动物的化石和各种矿物质留在岩石里,经过了六亿多年的大水冲刷、太阳照射,才形成了今天的奇观。
离开它,我回头一望,在阳光下龟裂石真像一只龟使劲往山上爬。它已经爬了六亿年,要爬到什么时候才休息呢?它要爬到哪儿才甘心呢?是要爬到天空爬进太阳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