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 6 已有 306 次阅读 2019-4-26 11:19 系统分类:其他
1
喜欢惠州,就像喜欢杭州一样,因为都有西湖,更因为都有苏东坡的足迹。
此前好几次到惠州,都是徜徉于西湖山水美景,走苏堤,登孤山,寻访苏东坡印记。近日再到惠州,又访几处与苏东坡有关的古迹。
在惠州城区东江和西枝江交汇处有一楼——合江楼,历史上为广东“六大名楼”之一,与广州镇海楼、肇庆阅江楼等齐名。古合江楼最早建于北宋初年(公元960年左右),但合江楼得以扬名则是仰仗苏东坡的文笔的影响力。
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59岁的苏东坡在河北定州太守任上被贬为远宁军节度副使,谪惠州,当年十月二日抵达。
当时,合江楼为三司行衙之一的皇华馆,即为朝廷的驿馆,相当于现在的政府迎宾馆。苏东坡作为“罪臣”,照理说不能入住合江楼。时任惠州太守詹范敬仰苏东坡,冒险给予特殊的款待,安排他入住合江楼。
古时合江楼地势较高,可俯瞰东江、西枝江,遥望桥东的白鹤峰和归善县城。苏东坡被贬到边远的岭南,人生失意,能有这样一处安身之所无疑是最大的安慰。他在《十月二日初到惠州》中写道:
仿佛曾游岂梦中,欣然鸡犬识新丰。
吏民惊怪坐何事,父老相携迎此翁。
苏武岂知还漠北,管宁自欲老辽东。
岭南万户皆春色,会有幽人客寓公。
苏东坡到处纵情山水,住在风景宜人的合江楼上,自然也会诗情大发。他写下了后来让合江楼声名远播的《寓居合江楼》:
海山葱茏气佳哉,二江合处朱楼开。
蓬莱方丈应不远,肯为苏子浮江来。
江风初凉睡正美,楼上啼鸦呼我起。
我今身世两相违,西流白日东流水。
楼中老人日清新,天上岂有痴仙人。
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
苏东坡此诗中的“二江合处朱楼开”一句,后来成为合江楼的“代言词”。
2
由于受到排挤非议,苏东坡在合江楼享受“江风初凉睡正美”的惬意仅仅16天之后,不得不搬到官方指定的谪居之所——位于郊野的祠庙嘉祐寺。
苏东坡在嘉祐寺住了5个月之后,得到调任广东提刑的表兄程正辅的照顾,安排他回到合江楼住,由此住了一年之久。在这期间,苏东坡写了《题合江楼》:
青天孤月,故是人间一快。而或者乃云不如微云点缀,乃是居心不净者常欲滓秽太清。
合江楼下,秋碧浮空,光接几席之上,而有葵苫败屋七八间,横斜砌下。今岁大水再至,居者奔避不暇。岂无寸土可迁,而乃眷眷不去,常为人眼中沙乎?绍圣二年九月五日。
也就是在这期间,苏东坡开始主持建设西湖苏堤以及东新桥、西新桥两桥,与惠州结下千古美谈之缘。
与中国很多古亭台楼阁一样,古合江楼在千年时光的流转中也逃脱不了多舛的命运。
惠州地方史记载,古合江楼位于现今桥西滨江西路和公园路交界处,历来是惠州府城的东城门,也称小东门、合江门。从南宋至明清,合江楼几经损毁、修缮和重建,但一直在原址保留下来。民国初期,合江楼被损毁。在解放后的拆城运动中,苏东坡谪居过的合江楼残垣断壁彻底湮没在滚滚的尘埃中。
如今,一座加基座共9层、高近50米的新合江楼耸立于东新桥东岸,建筑为清代官式风格,重檐攒尖顶造型,灰瓦白墙,红柱青台,彩画斗拱梁枋,整体建筑逐步向上收窄。
新合江楼所在地也是两江交汇处,仍有“合江”的古意,但并不是在古合江楼的旧址重建。由于古合江楼所在地后来被林立的住宅楼占用,无法拆迁,新的合江楼是10多年前选择在与原址隔江而望的水东街重建。
新的合江楼巍峨壮丽,尤其夜晚霓虹闪烁,艳丽多姿。看上去是重现历史,但华丽的新合江楼已不是千年前的模样。登新合江楼,除了苏东坡诗中的“二江合处朱楼开”的意境还能想象之外,别的韵味已无处可寻。
3
苏东坡在惠州的主要遗迹,还有一处是嘉佑寺。
嘉佑寺位于惠城老城区学背街的狭窄巷道内,现在成了东坡小学,校园里仍有祠堂。现存嘉佑寺仅剩下两排20米左右的屋脊,为清代重建的建筑,已成荒废危房。据说惠州有过修缮的想法,但至今未有动静。小学校园内矗立着一尊苏东坡雕像,刻有苏东坡的著名诗词。
苏东坡曾两次居住在嘉祐寺,前后共一年又二个多月。其诗引中记载“吾绍圣元年十月二日至惠州,寓合江楼,是月十八日迁于嘉祐寺。二年三月十九日复迁于合江楼,三年四月二十日复归于嘉祐寺。”
当年嘉祐寺环境恶劣,苏东坡在《和陶渊明移居二首》其二中写道:
昔我初来时,水东有幽宅。
晨与鸦雀朝,暮与牛羊夕。
谁令迁近市,日有造请役。
歌呼杂闾巷,鼓角鸣枕席。
出门无所诣,乐事非宿昔。
病瘦独弥年,束薪与谁析。
即便嘉祐寺居住条件极其差,像“幽宅”,苏东坡还是不失其豁达乐观、宠辱不惊、自得其乐的性情。当时距嘉祐寺数百步的东江边山巅上有一亭,因周围植有松树二十余株,清风徐来别有一番情趣,故名松风亭,现已不存。
苏东坡常常去松风亭散步,写有一篇《记游松风亭》短文:
余尝寓居惠州嘉佑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文中一句“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便是苏东坡人生看淡挫折、随意而安的一种感悟。
苏东坡冬天到松风亭看到梅花开了,写下《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
春风岭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断魂。
岂知流落复相见,蛮风蜒雨愁黄昏。
长条半落荔支浦,卧树独秀桄榔园。
岂惟幽光留夜色,直恐泠艳排冬温。
松风亭下荆棘里,两株玉蕊明朝暾。
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扣门。
酒醒梦觉起绕树,妙意有在终无言。
先生独饮勿叹息,幸有落月窥清樽。
再到梅花凋谢了,他又写了《花落复次前韵》:
玉妃谪堕烟雨村,先生作诗与招魂。
人间草木非我对,奔月偶桂成幽昏。
暗香入户寻短梦,青子缀枝留小园。
披衣连夜唤客饮,雪肤满地聊相温。
松明照坐愁不睡,井花入腹清而暾。
先生年来六十化,道眼已入不二门。
多情好事余习气,惜花未忍都无言。
留连一物吾过矣,笑领百罚空罍樽。
说苏东坡是个潇洒的人,在他钓鱼的怡情中亦得到印证。
苏东坡迁居到嘉佑寺后,发现“数百步抵江,少西有盘石小潭,可以垂钓”,于是常去钓鱼,乐在其中。有苏东坡《江郊并引》一诗为证:
江郊葱昽,云水蒨绚。
碕岸斗入,洄潭轮转。
先生悦之,布席闲燕。
初日下照,潜鳞俯见。
意钓忘鱼,乐此竿线。
优哉悠哉,玩物之变。
苏东坡钓鱼的地方有一块钓矶石,位于惠城区桥东街道白鹤峰西侧,在今桥东滨江东路江边,清代以前刻有“东坡钓矶”碑记。后来,因东江水利枢纽工程的建设,钓矶石淹没在水中。
4
苏东坡在《惠州一绝》诗中写下“不辞长作岭南人”的心愿,这绝非苏东坡的文人矫情。
苏东坡在惠州的历史印记除了西湖、合江楼、嘉佑寺之外,还有他买地建房、打算终老惠州的白鹤峰。白鹤峰濒临东江,现在见到的是一处比周边老街高出不多的小山堆。
“中原北望无归日”,苏东坡倾尽所有在白鹤峰买下一地块,建设新房,“规作终老计”,且已经举家入住,白鹤峰也被认为是惟一可以明确考证的苏东坡亲建的故居。苏东坡在《迁居并引》诗中感慨:
吾生本无待,俯仰了此世。
此时苏东坡已无欲无求,无奈命运再次捉弄人。苏东坡入住新居不久又被贬到了海南,等到三年后获赦北归时也再没有回到他打算终老、同时也是他爱妾王朝云长眠之地惠州。
惠州地方史料记载,古时白鹤峰上除了苏东坡故居,还有苏东坡文中提到给他赊酒的邻居林婆卖酒处、朱池墨沼,这些古迹后来都已荡然无存。
解放后,白鹤峰建了惠州卫校。为了挖掘和保护东坡文化,打造“东坡文化”品牌,惠州市动用几亿元将卫校搬走,重修苏东坡故居,工程即将完工。
东坡祠内尚存一口井,说其正是当年苏东坡诗中记载“凿井四十尺,遇盘石,石尽,乃得泉”的古井,也是苏东坡故居唯一留下的历史见证。苏东坡有诗写道:
我生类如此,何适不艰难。
一勺亦天赐,曲肱有余欢。
重建苏东坡故居,惠州又增添一处可信的苏东坡文化的印记,这是幸事。
惠州文史学者搜集后人凭吊东坡故居的楹联,其中有一副为清代同治年间惠州才子江鸣鹤所撰:
明月皓无边,安排铁板铜琶,我亦唱大江东去;
春风睡正美,迢递珠崖儋耳,谁更怜孤鹤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