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修正液——郭小米家的新鲜事儿（三）

郭小米常常想要和爸爸换换名字。

“郭大山”，那个白白净净，一直被妈妈呼来喝去却始终保持着一张笑脸的男人能叫“大山”？郭小米可是老大不服气。

男子汉嘛，就应该有一块块凸起的肌肉疙瘩（郭小米胳膊上就有），可不是那个叫郭大山的男人那光滑平坦的样子；没有肌肉，好歹也在胳膊上弄个花纹，可他居然说什么“可怕”；不弄花纹郭小米可以不计较，至少留个胡子，也算保留一点儿男子汉的特征吧？他居然还每天都刮，一点儿胡茬都没有，哪儿还像个爸爸？不留胡子就不留胡子，干嘛还每天换衣服一天恨不能洗上两次澡，弄的自己一点儿“男人味”都没有……

很多时候，郭小米简直看不得爸爸那个样子，相较他家那个整天大呼小叫的王小兰来说，或者那位更像个“汉子”！

郭小米在很多时候都老大瞧不起爸爸，他渴望要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爸爸，孔武有力、拔山扛鼎。

不过，看起来，家里其他人却不这么想。爷爷奶奶总会把各种事情交给爸爸去做，无论大小，扛米扛面买菜做饭人情随往举杯言欢……总之，所有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郭大山——“还真把小土丘当成大山了啊！”郭小米不止一次在心中腹诽。说也奇怪，每次爸爸办完回来给爷爷奶奶汇报的时候，爷爷奶奶都会面带微笑不住点头，大有赞成嘉许的意思，真是莫名其妙不识真人！

就是平日对郭大山吆五喝六颐指气使的王小兰也习惯把所有的事情派给这个斯文男人，什么“老公帮我倒杯水”啊，什么“老公我今天被批评了”，什么“老公我又没钱了”等等等等，而如果郭小米偶尔一次没能控制住自己对郭大山的鄙夷嫌弃而出言不逊，王小兰就会像疯了一样冲郭小米开炮——“你还敢对爸爸这个样子说话！你吃的喝的哪个不是爸爸给你挣得！爸爸天天辛辛苦苦在外忙活着挣钱，回家还得伺候老小，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不光不知道心疼爸爸居然还对爸爸说这样的话！有能耐自己出去生活，你要能混出你爸样子的一半我就服了你！”吧啦吧啦，直到郭小米低头认错，给爸爸承认错误为止。而这个时候，爸爸总会轻拍着郭小米的头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哪儿有一丁点儿男人的气概嘛！”低头的郭小米心里还是这么说。

郭小米无时无刻不在祈祷上天送他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作爸爸。

今天的郭小米尤其沮丧。他和李凯龙打架了，为了一张卡，明明说好赢了要的，结果那张卡被郭小米打过来之后李凯龙就反悔了，为了这张卡郭小米的胳膊都甩疼了，所以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就在郭小米马上要把李凯龙打翻在地的时候，窜出来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一把把郭小米从李凯龙身上揪起来丢到一边去，嘴里还说着：“好小子，敢打我儿子！”还举起来蒲扇般大小的手掌作势要打郭小米，郭小米只得急忙跑回家。爸爸没在家，接电话的时候说：“好孩子不打架，喜欢那张卡爸爸回去给你买一张就是了。”听到郭小米希望自己跟李凯龙的爸爸打一架的愿望后，爸爸竟然大笑起来说：“我可不会打架，讲道理就可以了。”郭小米什么也不想和他说了，他在心里喊了一万遍的“懦夫！”

郭小米给仙女妈妈写了一封信，交给妈妈王小兰，让她帮忙寄出去，因为只有妈妈知道仙女妈妈的地址。在信里，郭小米说出他在心里埋藏已久的愿望——“给我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爸爸！”

愿望好像真的实现了——

那天晚上，刚刚睡着的郭小米被从来没听见过的男高音吵醒了——“嫌我脏！我天天在工地上忙上忙下能不脏吗？有能耐你去工地站一天看看！”哇塞，居然是郭大山的声音，郭大山居然敢跟王小兰提调门了。“仙女妈妈，你太神了！”郭小米在心中大叫，马上跳下床，跑到了爸爸的卧室门边，看到爸爸正叉着腰，用手指着妈妈：“我在外边忙了一天，回到家累的要死，就不洗澡，就要马上睡觉，怎么地！”“你……”还没等气得满脸通红的妈妈说话，爸爸又嚷开了“你什么你？告诉你，以后别整天对我吆吆喝喝的，我是老爷们儿，气急了揍你！”为了避免妈妈太难堪，郭小米赶紧偷偷跑回自己的床上，心脏砰砰直跳，“天哪，我的爸爸终于是个男子汉啦！”不知他们吵了多久，反正郭小米是高高兴兴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郭小米看到妈妈一直撅着嘴巴，盆子碗弄的叮叮咣咣，也没给爸爸盛饭。胡子拉碴的爸爸衬衫皱巴巴的，上面好似还有好多土的样子，踢里踏拉拖着鞋走到餐桌边，瞪着大眼珠子瞅妈妈。妈妈把还剩半碗粥的碗“哐”一下丢在餐桌上走开了，爸爸嘴里嘟嘟囔囔。郭小米很想跟爸爸说几句贴心话，但看到爸爸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沉闷的早饭吃完，爸爸叫住想要溜出门的郭小米：“儿子，过来，你说昨天谁打你来着？爸爸今儿带你去教训他！”在看了郭大山和李凯龙的爸爸打架之后，郭小米才知道原来爸爸真的不是盖的，他在部队上学过得擒拿术到现在还能让李凯龙的爸爸伏地求饶。不过，在爸爸和李凯龙爸爸打架的时候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和不时发出的嗤笑让郭小米脸上火辣辣的高兴不起来。打了胜仗的爸爸吹着口哨来搂郭小米脖子的时候，郭小米赶紧躲开了。

爸爸也不大带郭小米去爷爷奶奶家了，用他的话就是“你看哪个成年男人天天还去爹妈家报道的！”

总之郭大山完全变了一个人。郭小米相信这就是魔法的力量。他变成了一个郭小米心中的男子汉——不修边幅，不爱清洁，不怕老婆还特能打架。只是，郭小米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越来越高兴不起来，可能是因为爸爸变了以后他很少能见到奶奶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妈妈不再大呼小叫家里变得太沉闷的缘故，还可能是越来越多的小朋友都怕被爸爸打而不敢和郭小米玩的缘故……谁知道呢，反正现在郭小米又想给仙女妈妈写信，告诉她把爸爸变回来。

第二天，妈妈带了一封信给他，上面写着几个字——“去寻找男子汉修正液。”郭小米把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甚至用水泡、在蜡烛上烤、用手电照……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都没能在这9个字之外再有别的发现。“什么是男子汉修正液啊？我要去哪里找它？”无论郭小米如何发问，都再也没能得到回信。而郭大山似乎在通往郭小米曾经心中“男子汉”的道路上越跑越远了——蓬头垢面打嗝放屁举止粗鲁拿粗俗当有趣儿打孩子骂老婆简直就要无所不能了。没办法，郭小米决定无论多难都要找到这个“男子汉修正液”， “好汉做事好汉当！是我把爸爸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我让爷爷奶奶和妈妈不开心的，那就让我把爸爸找回来吧！”郭小米心里暗暗想。

郭小米问老师问朋友问妈妈，每个人都像看怪物似地瞅着他。郭小米翻遍书柜上所有的书，也没见到“男子汉”和“修正液”共同出现过一次。郭小米无数次地想放弃又无数次地给自己鼓劲儿，他记起曾经的郭大山说过：“男人，就得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坚持，才是成功的无二选择。”（说也奇怪，郭小米现在越来越多地记起曾经的郭大山，想起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越来越觉得那个时候的郭大山才是真的男子汉！）

为了寻找“男子汉修正液”的答案，平时睡觉除了开着小夜灯还要妈妈在客厅看电视陪着的郭小米这几个晚上翻书都要翻到整个小区的灯光都灭了，爸爸妈妈早就睡了，郭小米甚至听得到爸爸的鼾声，但他一点儿也不怕。这已经是第12个夜晚了，郭小米因为又没能找到“男子汉修正液”而瞅着闹钟发呆，在秒针、分针和时针都指向“12”的时候，郭小米看到闹钟突然亮了一下，而这一下让郭小米发现在它的底座下面露出一张破旧的小纸片。郭小米抽出纸片，发现那是今年生日的时候爸爸送他的一张卡片，当时还惹得郭小米老大不开心，觉得这个爸爸真够小气，过个生日只给了这么一个破玩意儿——“男儿当自壮，子有宽仁量。汉无需大声，修身自刚强。正气存天地，液琼与近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此乃吾儿念念不忘之物，真正理解之日，则为豁然开朗之时。”郭小米到现在还记得那天自己心里想的什么——“咬文嚼字，酸儒一个！什么之乎者也，狗屁不通！”不过这次读，他似乎读出点儿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出现一样，郭小米的心里充满了兴奋和紧张。拿着纸片，郭小米读了一遍又一遍，虽然郭大山的文采确实不怎么样，但郭小米似乎真的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了，里面的宽仁、修身与正气可不就是以前的郭大山做的那样吗？等等，除了这些，好像还有什么秘密藏在里面……“老天！”郭小米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而爸妈的卧室里似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爸爸骂“臭小子”的声音，郭小米又定睛看去，果然这竟是一首藏头诗，而那“头”居然就是“男子汉修正液”！

太神奇了！郭小米把台灯拧的更亮些，凑到灯前重新审视那张卡片。在灯光下，爸爸颇有点儿秀气的字下面居然出现了隐约的印刷在纸上的暗字——“男子汉修正液：倾身大水。即用冰水将全身泼透，使患者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郭小米算是彻底理解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和意境，但等兴奋劲儿过去，郭小米又发起愁来。现在的郭大山可不是以前一直笑呵呵没脾气的郭大山了，郭小米现在要是敢用凉水把他泼个透心凉，即使不被大卸八块应该也会被打得几天不能下床。“为了让郭大山重新变成真正的男子汉，让全家人重新高兴起来，豁出去了！”上床的时候郭小米如是想。

第二天早上，郭小米接了5大盆水，藏在爸妈卧室外面严阵以待。然而爸爸屋门打开还没等他将水泼到爸爸身上，爸爸就拉上妈妈和他直奔奶奶家，刚上了车又下起了瓢泼大雨。爸爸把车开的飞快，居然还出现了几次“漂移”。妈妈抿着嘴一言不发，小米心里不住祈祷全家平安无事。下了车，爸爸顾不得妈妈叫着“拿伞”就往院子里跑，等郭小米和妈妈跑进屋的时候，发现浑身湿哒哒的爸爸正背起满脸苍白，嘴唇发紫的爷爷准备出门。妈妈给爷爷举着伞，郭小米在旁边帮爸爸开着车门，爷爷被送到了医院。病房被安排在六楼，电梯等了5分钟还没能有空，爸爸竟然背起爷爷开始爬楼。虽然一路上爷爷不住地叫“我不难受了，放我下来自己走。”但爸爸硬是一声没吭爬到了六楼。爷爷终于被安顿好了，挂上了吊瓶，郭小米偷偷看爸爸，发现爸爸的身上不再滴水，但额头上都是汗。郭小米凑过去拿毛巾给爸爸擦，爸爸竟然对他温柔地笑了——原来，雨水也可以是“男子汉修正液”！瞧瞧现在的郭大山，一会儿给爷爷递水，一会儿给爷爷捶腿，攥着爷爷的手，像以前一样轻声细语地陪爷爷说话。还有他乱了几天的头发，被雨水一浇也都顺滑平顺起来……更让郭小米惊喜的是，原来，原来样子的郭大山也有一口气背爷爷到六楼的大力气——孔武有力，拔山扛鼎！

那天的雨水，郭小米偷偷用水桶接了一些，你们有哪个需要，可以找他借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