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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巍巍 于 2010-10-11 15:47 编辑

题记:我常常感慨,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不同,邻家小妹妹红尘一场劫难,我都为她抱屈,她却笑称,这是她的幸福时光。
(一)
童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我住的地方周围都是山,那一片荒凉啊!小时候的我,没有玩伴,只是每天光着脚丫在大山里跑,听着那些回音,又自豪又孤单。家里很穷,妈妈很忙,我从记事起,会在某个固定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朝我张望,总是眼眶湿湿的。我总想从那眼光里读懂点什么,可是我不敢去靠近,而她,似乎也不敢靠近我!我看看自己的衣服,一件大红棉袄,没什么不对啊?也许是她觉得我的衣服漂亮吧。
偌大的山林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山顶,看山下炊烟渺渺,看夕阳渐渐沉下,我真想去追赶它,想看看山的那边到底是什么。长大后我确实到了山的那头,却发现,山的那头,依旧是山……
多年以后,我总是在画布上涂抹同样的色彩,灰蒙蒙的天空,高高低低郁郁葱葱的山,孤孤单单一个光着脚丫疯跑的小小的影子。
也就是那些在山里疯跑的时候,我发现了两个好去处:一个是离家较近的尼姑庵,一个是离家较远的学校。
学校是破破烂烂的,学生也不多,所有的年级都是一个老师教,石头砌成的房子,教室也只有一个。老师将各年级的学生分开坐,其实就分为高年级和低年级。高年级这边上课的时候,低年级就自己做作业。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只有妈妈一个人下地干活,所以我上不起学。我只有趴在窗外偷听,且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怕被老师赶。当低年级学生在学AOE123,的时候,我也在心里默默地跟读。而高年级学生读李白的《静夜思》时,我也略略了解了诗人的思乡情绪。
我会读,但我不会写,所以我常常去附近的尼姑庵请教那里的妙静师太,老人家已近六旬,但精神矍铄。我把学校里偷听来的内容背给她听,她就拿一个小本本出来教我写字。
等我年纪稍长些,她也拿些经文教我诵念。先是学的《心经》,然后是《妙法莲花经》,我只是一知半解,但觉得那节奏特别的好听。我尤其喜欢《大悲咒》里那六句南无观士音菩萨的不同的吟唱,师太的声音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遥远,仿佛要把我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师太对我极好,但也很严格,我写错字的时候,她也罚我跪在观音娘娘的佛像前,这时候我看着观音慈祥的眼睛,竟不知不觉念起《观音菩萨圣号唱念》,师太见了欢喜,也不责罚我了。
要不是那一场变故,这样的日子也许还会持续几年,可是---------
当我渐渐懂得去帮助妈妈干活的时候,她却病了,得了一种好奇怪的病,全身软弱无力,使不上劲来。那年夏天,妈妈原说要给我做一件衣服,谁知我的衣服没做完,她却连针都拿不起了。不止做衣服,就是做饭也一样困难。我清楚记得那天她想给灶里添几根木柴,结果木柴掉到了地上,她的手哆嗦着去拾,拾了几次都没拾起来,我捡起来递给她,她才捏住又掉了下去。妈妈眼泪流了出来,这是她病了以后第一次哭,她觉得自己再也干不了活了,她望着我叹气:丫丫,丫丫,妈妈照顾不了你了!
我用袖管给她擦眼泪,象个大孩子一样回答:妈妈,妈妈,我来照顾你。
那时候我们是用灶煮饭,灶台是用黄土筑成的,只有一个灶膛,且又小又矮,我还不大会生火,常常被灶膛里冒出一股股浓烈的烟雾呛的窒息。一个多钟头下来,我的双眼已被灶烟熏得通红,泪流不止,而且也弄的灰头土脸的。有电的时候用吹风机还好些,没电的时候就要用到风箱了,得持续不断地拉,火才不会灭,虽然那依依哑哑的声音听起来不错,可是我因为力气小,拉不到一会手就酸了,这样做出来的饭自是不生不熟的了。
灶台太高,我只有端来小凳子垫脚才够得着。那时候我们小孩子爱说的一个童谣是:矮子礅地炮,垫起凳子也够不到,用方言读起来,很压韵,用来形容我作饭的样子,真是一点不差。
洗衣服我就不行了,往往该洗的衣服还没洗干净,自己的一身倒都湿了。有时候,庵里的妙静师太会叫小徒弟来帮我,那个小徒弟是极不情愿的,往往帮我拧干衣服后,还要拧我的手臂出出气,我的手臂整天青一块紫一块的,我谁也不敢告诉。
只是地里的活我干不了。妈妈先是盼着自己的病能好起来,可是过了一段日子不见起色,她也就不抱任何希望了。这时候她已经瘦得脸上的骨头都突了出来,头上的白头发也多了几根。她考虑到家里困难的处境,于是跟师太商量,把家里的地变卖给了庵里,也不要钱,只换点米和菜就是了。妈妈和师太在里面谈话的时候,我瑟缩在屋檐下。隐约听见她们在谈论我以后的生活。没有妈妈,我如何生活?
我每天什么也不想,只是陪着妈妈说话,可是她的病情一点一点严重,竟然连走路都没有力气了,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不停地淌眼泪。
我常常去庵里向观音菩萨祈祷,大殿的菩萨端坐于莲花之上,目视远方,神态安详,仿佛给我的心也注入一丝安宁。
到了那个秋天,妈妈已经咽不下饭了,每天只以水维生,看着她日益消瘦,我无能为力。我已经怀疑起菩萨的灵验了,那一天却见妈妈非常的精神,她叫我挪来那只放我小时候衣物的小箱子,很着急地叫我翻检里面的东西,当她看到我抓起那件我小时候穿过的大红棉袄时,她好象松了一口气。她抓着我的手说:丫丫,你一定要保管好这件衣服,千万记住。我不懂为什么,我看妈妈的样子, 就是问了她也不会说,于是我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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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yy55 + 50 才女。
tigermom + 50 好字,好贴
jessiekissyou + 50 非常漂亮!
当当爸爸 + 50
小木 + 50 这字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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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巍巍

    楼主 2010-10-11 15:13:35 使用道具

    本帖最后由 巍巍 于 2010-10-11 15:49 编辑

    (二)
    妈妈走的那天没有一点预兆。那天我将粥端过去在床前坐下时,闭着眼睛的妈妈突然捏住了我的手,我想不到她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像是睡着一样,脸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一点都看不出难受来。谁知没一会,她捏住我的手就凉了,我把头贴在妈妈胸口上,胸口的热气像是一点一点漏了出来。她捏住我的手后来一松,整个人倒了下来。她最后想跟我说点什么,但却没吐出一个字来。
    我哭着,喊着,只是,她却再也不肯回答我了!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等我浑浑噩噩醒来,旁边好多穿着灰色长袍的人围着我,我才明白,我是到了庵里了。妙静师太收我做了徒弟(但我并不用剃度,还是和其他孩子一样),每天教我诵经,认字,给我讲做人的道理。庵里的生活非常简单,一日三餐多为稀饭、茶水、煮面条,但我没有丝毫清苦感。庵里占有的耕地是我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所以我每天和师姐们一起在地里干活。在我们的小院内种有少量蔬菜,如白菜、萝卜等,是我们平时的菜蔬。
    也许是因为我特别受师父的宠爱,师姐们都喜欢欺负我,我有苦没地方说去。我不懂,为何昔日湛蓝的天空有了如今的沉重?
    庵有庵规。我不能再去漫山疯跑了,师姐们经常用那种怨恨的目光看着我,于是我经常沉默不语。
    我开始夜里做恶梦。
    我第一次梦见我死去的妈妈的时候,只看见她的背影在向我招手,却看不清她的脸,等我想走近一些,突然就有一床被子向我砸来,开始是个豆腐干大小的被子,慢慢的变的好大好大,压的我快喘不出气来了,那个时候妈妈的脸又出现了,可还是看不清,我用力的挣扎,但越挣扎被子就压的越紧,接着就从被子里爬出一条蛇,紧紧的缠着被子,试图把被子从我身上卷走,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梦里太用力挣扎而出的汗。
    每隔几天我就做相同的梦,但还是看不清妈妈的脸,我开始在梦里哭着闹着要妈妈别走,可是每次都快要接近妈妈的时候,那床被子就会出现,然后朝我砸来,而那条蛇还是会来帮助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梦里,妈妈不见了,但那床可怕的被子还是会照常光临我的梦,蛇也越来越多,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在我的床上爬来爬去,却不会伤害我,我一睁开眼睛,就什么都没了!
    值得高兴的是:师父觉得我年纪还小,不应荒废了学业,就决定送我去上学。因为我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我直接上高年级的班。我背着新书包去学校的那天,雀跃得象只春天的小鸟。老师向同学们介绍我时,刚刚开口说:这是我们的新同学,她叫---------”,底下已经有好几个声音接茬:知道,她不是小尼姑吗?一阵哄堂大笑。于是,他们再也不需要知道我的真名字了。而我辩驳的声音显得虚弱无力,我连连强调:我不是什么小尼姑,我是丫丫,可这声音早已被他们的笑声淹没。我忍着泪,我九岁了,是个大小孩了,我不哭。
    我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我才发现,书的魔力是如此的大,尽管我是被他们嘲笑的小尼姑,他们在课堂上做数学题的反应远不及我敏捷,作文也没有我写的优美。印象最深的是那次老师要我在课堂上朗诵《桂林山水》,我富有感情的声音打动了每一个人,他们惊讶地看着我,仿佛不相信这么曼妙的声音是来自我,于是从此之后,我便昂着头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了。
    现在的冬天,已经越来越不像冬天了,在我生活的小镇,数九寒冬也难见霜冻。雪花飞舞,满山雾淞,那就更是一种奢望了。现在邻居的孩子们就只有听我回忆:那一年,雪下得好大好大,……”
    我进庵过的第一个冬天,雪漫天飞舞,象是要为我洗尽这残存的悲哀。我跑到后山上,尽力地仰着头脸,尽力地张开双臂,只想用更多的感官,去真切地感受雪花的轻扬、洁白、甘甜、冰凉、芬芳。
    在我脱了鞋袜去踩雪的时候,年少见过的那个女人的身影又出现了。这次她依然站得远远的,含泪看着我。我已经不是那个胆怯的小女孩了,于是我走过去想问问她是谁,可是在我迈起脚步的同时,她竟哭着跑了。
    我带着疑惑回到庵里,师父师姐们已经在准备过年了,庵里一团喜气,我很快把这事抛九霄云外了。虽说家离这里是近的,但我却是第一次在庵里过年,有无比的新鲜,又怕有什么规矩,又有点紧张。以前家里只有妈妈和我,冷冷清清的,菜也不多,只有三、四个,今年可热闹了,这么多师姐们,还有师父陪我。
     过年总爱图个吉利,甘蔗、橘子、糖龟这些象征着日子甜甜蜜蜜,红红火火,节节高的东西是少不了的。粽子是糯米做的,意味着年年大发。糖龟我们家里以前不做,有时候邻居会送几块过来,所以我只是吃过,却没看过它制作的全过程。而庵里竟然有做糖龟的桕,于是我和我的师姐们自己动手做糖龟。我们先把红糖和米粉和匀了,再在专门做这个的印模上印制出特大的糕饼,然后在蒸笼里蒸熟。印模有大有小,大的一般是方的,小的则是圆的。糖龟朝上的一面,印有许多我看不懂的图案,还有一些文字,如鱼水千秋等,师姐告诉我,都是为了是图个吉祥的。
    春节贴春联,可不是简简单单在大门口上一副即可,楼上楼下,房里屋外,大凡能贴的地方都贴。水缸,米缸上贴个,柜子上贴,门板窗板贴满风调雨顺、和气生财、万事如意等。
    春节那天,天没亮,我便起床给师父烧桂圆茶了,我双手捧碗,恭恭敬敬地称声:师父,请喝茶。师父笑了,夸我懂事,给了我一个红包。
    晚上的新年饭也是我跟师姐们一起来做,这顿饭是不能马虎的。吃完新年饭,师父允许我到外面找小伙伴玩,我看他们举着火把在山里跑,看他们燃放的烟花在空中异彩分呈,就仿佛我也是一个快乐的小孩,有爸爸妈妈伴随我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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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ona + 50 字好漂亮
    当当爸爸 + 50
    小木 + 50 这分是给自行车的!
  • walkonrain

    2010-10-11 15:25:26 使用道具

    好俊的字。(谁敢说我拍马我跟谁急,我正有求于版版尼)
  • 巍巍

    楼主 2010-10-11 15:51:37 使用道具

    本帖最后由 巍巍 于 2010-10-11 15:52 编辑

    (三)
    过年的热闹是持续到正月十五的。关于元宵,有好多故事。这一年,刚好有台阁可以看,有台阁就有火锅。
    月儿圆圆的那个晚上,我就缠着师父讲故事了。师父拗不过我,先给我讲了火锅的传说。
    “丫丫,你知道为什么要抬火锅吗?”
    “不知道呀,师父,为什么啊?”
    “我们这里有座麒麟山的,诺,从这里可以看见。你看那山上有什么?你看那山上那块石头象不象麒麟啊?”
    我细细看了看,确实有点象。
    “以前啊,这山上有头麒麟,每年元宵时就要下山喷火烧村庄。”
    “真的吗?很厉害吗?”
    “是啊。不过啊,麒麟也有害怕的东西,在它没有喷火之前最怕火。于是聪明的讨海人就想个办法。他们在那年的初四夜把柴放到大锅里,烧得旺旺的,以鼓声为信号,在麒麟下山的每条路上守侯它。”
    “然后呢?
    “麒麟不敢下山,只能在山顶偷望。因为喷不出火,没几天,麒麟就死了,化成了石头。”
    “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石头吗?”
    “是啊。为了纪念,现在每年都都要扛火锅,奏罄鼓,扛台阁,游遍箬山的每个村落。还要把炭灰倒在箬山的东、南、西、北四角,永镇麒麟,以求得年年风调雨顺,海水好,鱼儿旺。”
    “师父,师父,元宵节那天我可以去看台阁吗?”我用盼望的眼睛看着师父。
    她想了一下,“好吧,不过不许一个人去。和你的小伙伴一起去吧,要早点回来,知道吗?”
    “师父真好!”我开心地抱了她一下。
    我怕小伙伴们不等我,十五那夜,我早早地吃了汤圆,向师父告了别,就在说好的空地等他们。“走吧,丫丫(自那次在课堂上朗诵《桂林山水》之后,他们已不再喊我‘小尼姑’)。”我跑着跟上他们。一想到晚上可以看到大奏鼓和台阁,我就雀跃不已。
    大奏鼓表演是在里箬村,距庵里有一点路。我们抄近路,走的是一条长长的石阶,终于到了禹王庙,神龛前有摇曳的烛光和袅袅的香烟。表演大奏鼓的渔民伯伯们已经化好了妆,大白脸,红腮帮,滴滴溜转动的是两个圆睁的眼洞,象戏里的媒婆。
    我跟着他们来到禹王庙的天井。不知什么时候,禹王庙外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我看到前头有一拨人,扛着一口特大的火锅,走在巡游队伍前开道。火苗欢快地跳跃,高高蹿向夜空。 火锅队后面,两个穿着花衣花裤,扮相夸张滑稽的人抬着一个扎制得五彩缤纷,又安了无数彩灯和一只大圆鼓的三层纸亭子,同伴告诉我,这个纸亭叫做彩亭。大奏鼓,大奏鼓,就是擂响这只吊在彩亭上的大鼓,击节而舞。
    火锅、村牌和鼓亭之后,就是大奏鼓表演队了。只见十几个身穿媒婆服饰的渔民伯伯手持小锣、铙钹、木鱼等光着脚上场了,他们边敲边舞,锣鼓、唢呐的声音非常热闹。我看到了火光里映照的我自己的脸,与这火一样,红扑扑的,我觉得自己有一双隐形的翅膀,我想飞。
    一扛扛火锅的后面,紧跟着多姿多彩的台阁,台阁有点象戏里的轿子,只是四边没有布,它是把一张大的四方桌翻过来,扎上五彩缤纷的彩花、彩绸、彩灯,每一扛台阁由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化妆成戏里的人物,每个村子的台阁都不重复。
    我好羡慕那些坐在台阁里的小孩子,今天晚上,他们是完全的主角,粉妆玉琢,笑容灿烂,在台阁四周十几支日光灯的照明之下尤为动人,连他们手上、脖子上戴的首饰都闪耀绚烂。对他们来说,这是人生中一次荣耀的经历。按照古老的说法,童男童女被选为台阁的主角,意味着前途无量。他们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而陪伴我的,却只有庵里那袅袅的炊烟和不断重复的颂念的声音。
    我们这里的房子是依山而建的,村道高高下下,曲曲弯弯,巡游队伍停停走走,这一从头望不到尾的台阁队经过时,人们夹道相迎,有的站得高高的,有的从窗户中探出头来欣赏。璀璨多姿的焰火也放起来了,火树银花,繁光缀天,煞是好看。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我第一次知道这样的感觉。
    我一直跟在巡游队伍后疯跑,每个村子对我都是陌生的,我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台阁队经过水仙岙村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村的台阁扮的是《西游记》(师父是不准我看这些书的,她只准我看佛经,我在上学的时候问同学借的,偷偷看的。)那个小男孩演的唐僧,正襟危坐,口中还念念有词。别看他端坐在那里,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说不定得意地在想:“嘻嘻,其实我早就盼望坐在台阁里了,晚上终于实现了愿望了,真比过年拿压岁钱还开心啊! 那旁边演白骨精的小女孩却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人。也许是在想:“怎么爸爸还不来给我拍照片啊?后天上学我好向同学们炫耀啊!
    我正在那天马行空,同伴小新揪揪我的头发,“丫丫,你瞧,那边那个女人一直盯着你看呢。”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跟在台阁旁边的一个拎了大包小包的中年妇女定定地看着我,那眼中,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愧疚。由于离的近,我看清了她的脸,她大约三十光景,头发很长,在后面盘成一圈,人有点胖,穿着格子棉袄。这一次她想走近我,我却怯怯地后退,而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小唐僧在叫了,“妈妈,我要矿泉水。”那女人赶紧在袋里找了一瓶,给拧开盖子,递过去的时候还嘱咐:“小心点啊,别呛着啊。”我羡慕地看着这一幕,不觉多看了那小男孩几眼,却发现他极是不耐烦,象是对妈妈的关心表示不满,我略略有些失望,又想起离我而去的妈妈来。“回家了,丫丫。”同伴的声音把我思想的缰绳拉了回来。
    回到庵里,已经很晚了,鼓声都已听不见了。师父还在给我守门,她有些困了,坐在那木椅上颤巍巍的,我一下子扑到她怀里,呜咽起来。
    奇怪的是,那天夜里做梦,我没有梦见妈妈,而是梦见了那个女人,她站在路旁向我招手,而我,也扮了戏中的人物,坐在那台阁里,让叔叔们抬着去每个村子巡游,渐渐地,她的眼神模糊了……

  • 巍巍

    楼主 2010-10-11 15:53:34 使用道具

    未完待续。
  • 葡萄酒

    2010-10-11 17:21:39 使用道具

    故事看一半没有了,好着急啊,呵呵。
  • 松鼠

    2010-10-11 19:07:41 使用道具

    有才啊,开头我还以为是转安妮宝贝的,看下去才知是才女自己写的。。。只是看的有些心酸啊
  • 巍巍

    楼主 2010-10-12 14:27:18 使用道具

    (四)
    我渐渐地长大了,同门的师姐们也不再欺负我,我静静享受着这段幸福的时光。
    我时常坐在后山的那条小河边,听旷野的风捎来庙里诵经的歌声,看一头脱离牛群的牦牛慢悠悠向小河走去,溅起浅浅的浪花,惊得水中的鱼儿摇摆着跑开。喝足了水之后,牦牛踱着缓步离开小河。我常常想,这个时候,我是那头牛呢?还是那头牛是我呢?
    只是,幸福与我总是短暂地擦肩而过。师父已垂垂老矣,那些密密麻麻的皱纹都是岁月的刻刀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她佝偻着身子,走路的时候只得用那根拐杖支撑着整个人。不过她最喜欢我搀扶她走路。我们在林子里散步的时候,我总是不停地问师父山外面是什么,师父说她年纪大了,她也不记得了,但她又坚决地说外面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有这里,才有她要的宁静与和谐。我还是不大懂,师父说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了。
    有一天我刚踏进庵门,撞见一名妇女,她仔细地把我从头看到脚,我也盯着她看,我觉得她不是那个经常偷偷看我的女人,因为她略瘦些,也高些。她好象想对我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我去问师父怎么来了个陌生人,师父搪塞说是来捐香火钱的,我有些狐疑,但想不出师父为什么撒谎。
    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师父的路也走到了尽头。师父的眼盯着我,目光有种异样的深邃。我还是读不懂她的目光。师父下葬的那天,我没有哭。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是因为师父她不喜欢我哭。我静静看她们让师父入土安息,我将我在山上采集的各式各样的花洒落在师父身上,我想,她是喜欢春天的。大师姐宣读了师父留下的遗言,师父竟然要我来做师太。
    多年以后看《倚天屠龙记》,印象最深的就是灭绝师太命令周芷若发毒誓那一幕。我的师父对我极好,,而最后她也很希望我走与她相同的路。
    师姐们尽管不服,对师父仍然是尊重的,她们要给我剃度。她们要在佛堂内为我举行剃度仪式。要将我头顶的发辫供于观音娘娘像前,而这个重大的仪式将在一个月后进行。
    我那时候已经长到十五岁了,我怎舍得剃光了那一头美丽的长发,从此与青灯古佛为伴?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年来,除了过节的时候师父允许我和小伙伴出去玩,我几乎只在一百米范围内活动。
    我很感谢我的师父,我也很想遵照她的意思去做,只是我做不到。在师父送我去学校的那几年,我从书上看到的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奇妙,我渴望出去,我想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我的同学们,她们都去上中学了,而我,却被困在这小小的庵里,如今,似乎要一辈子都呆在这里了。
    我有些不敢去面对堂前的观音娘娘了,她依然慈祥,而我的心,已在异处了。
    晚上我又开始做噩梦了,那被子和蛇还在,只是妈妈不在了!
    我好想好想妈妈,如果她在,我就可以跟她走了。我也好想好想师父,如果她还在,她知道我不想留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放我走的。可是,现在的我能到哪里去?世界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就是我彷徨不安的时候时候,来了两个女人。一个就是在几天前来见了我师父的女人,另一个,就是那年元宵那个小唐僧的妈妈。她们见了我,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弄得我也很想哭,但我只是没有眼泪。我终于明白了师父那眼光的意思,原来她还隐藏了一个到死也没告诉我的秘密。
  • 巍巍

    楼主 2010-10-12 14:28:51 使用道具

    (五)
    我走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人往这边来,然后把房门关上,仍旧坐在床上,我知道,她们将要告诉我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做个好听众。
        她们踌躇着,象是很难开口,终于那略瘦些的女人说:“阿梅(方言,对比自己小的人的称呼),你知道吗?你不是孤儿,你还有家人,我是你的阿姨。”她顿了顿,象是想让我相信,我只是茫然地问:“那么你是我妈妈的妹妹?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们?”她继续说:“我是你妈妈的妹妹。孩子,你的妈妈还活着!”“我的妈妈在哪里?”我激动地嚷嚷。瘦女人咬了咬牙,“阿梅,你听我说。你也知道,我们这里重男轻女的习俗十分严重。当年你妈妈生了你大姐,又生了你之后,还想生个男娃,可是怕政府不允许,她就想把你送人。又不敢送给村里的人,所以把你送到这山沟沟里。是你去世了的妈妈收养的你。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偷偷来看你。”“妈妈?大姐?收养?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你说谎!你走!”她那一长串话象是一种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古怪的感觉,燃烧了我的神经的蔓,我忽然间成了她口中的弃儿,我不要!
    胖女人在边上淌着泪,这时她忽然问我:“阿梅,你认得我吗?”
    “你是那小唐僧的妈妈。”我脱口而出。许多年过去了,我对我过的第一个元宵节还是记忆尤新。也许正是那时的种子萌芽,才使我觉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此刻我来不及多想这些,我问:“你是不是想说你也是我的阿姨?”
    “不是。”她说。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妈。”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愕然地张大了嘴巴,却好一段时间没说出一句话。脑海里妈妈的模糊印象和眼前的胖女人一对照,我马上重重地摇了摇头。
    “孩子,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偷偷来看你。我是从你那件大红棉袄才认出你的。其实我们早就想接你回家了。十五年前我们做的错事也是不得已,孩子,你能原谅妈妈吗?我们今天来,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我挣开了她想触摸我的手,我觉得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那瘦女人又说:“我也知道你一下子难以接受,我们先回家,我再跟你慢慢解释。孩子,你不想留在这里做姑子吧?”
    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对她们大喊:“你们撒谎!你们走,我不要看到你们!”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开门想把她们推出去。也许她们怕引来师姐们,乖乖地转身离去,只是那胖女人还加了一句:“我们还会来的。”
    我跌坐在地上,胡乱念了几句《心经》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开始回想刚才她们的话。“大红棉袄?”是了。好象我是有一件。那年妈妈走的时候,嘱咐我千万保管好这件衣服,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些年来一直来看我?”难道我这几年来不断看到的隐隐约约的身影就是她?
    “小师妹,你在吗?”那个当年喜欢拧我手臂的师姐如今却跟我感情最好。
    “在。”听到她的声音,我赶忙去洗了把脸,然后给她开门。
    “大师姐说给你法号取作依凡,你喜不喜欢?”
    “我随便吧。”要不是她提醒我,我差点忘记了这一星期都让我烦恼的大事了。
    “还有20天就要举行仪式了哦,现在庵里都在准备着呢。师父对你真是太好了,不过我们都不如你书读的多。”她兴奋的样子仿佛要做师太的是她,可我还是愁眉苦脸。
    “我走了,等下有人给你量尺寸,做新衣服。你好幸福啊。”
    是吗?幸福!
    原来我也觉得是的。这些年来,有妈妈,有师父,并不是我孤单一个人。可是,现在她们告诉我,我是一个弃儿!
  • 丁小同的麻麻

    2010-10-12 14:30:11 使用道具

    是沙发么,,哈哈,是
  • 巍巍

    楼主 2010-10-12 14:31:01 使用道具

    (六)
    离剃度仪式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还在咀嚼那个我难以吞咽的故事。我对师叔师姐们憎恨的神情置若罔闻。我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们对我也极其冷淡。
    但我知道她们都在忙碌着,虽然不情愿,但为了师父,她们还是愿意让我去坐那个位置,其实她们也知道,事情还是她们管的,我只挂个虚名,但我这虚名这样占着,她们也很嫉恨了。我根本不可能跟她们说我的恐惧,不能说我不想剃度,我不想做师太,我机械地接受他们虚伪的道贺。
    做完晚课,我仍然回自己的房间,静坐一会,忽然有敲门声,开了门,两张急切而慌张的脸。是那两个女人。我一惊,想把她们拒之门外,可是胖女人已经迈脚进来了。
    “孩子,什么也别说了,快跟我们走吧!”她们急切地说。
    我只是看着她们。
    “明天她们就要给你剃度了,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做姑子吗?就是你舍得,你妈妈也不舍得啊!”说话的是那瘦女人,那个自称是我阿姨的人。
    我忽然说:“对,我就是要留在这里的。”
    我看见那个胖女人的眼泪马上掉下来了,她哽咽着说:“孩子,我知道都是我不好,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这么说,你这样我心头。我们现在条件好了,我们能弥补你。你跟我们回家吧。”
    弥补?我听见这两个字更加的反感。我扫了她一眼,她低下头去。
    瘦女人继续游说我:“孩子,你不明白,做尼姑是很苦的。难道你不想跟其他孩子一样上学?”
    跟其他孩子一样。这话打动了我,我咬着嘴唇。
    墙上的种咚咚敲了几下,似乎关庙门的时间快要到了。我催她们走。
    “孩子,我求你了,你跟我回去吧!”看者它们期盼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了。我只带了妈妈留给我的小棉袄,在夜色中跟着她们偷偷出了庵。我不知道将要去哪,也不知道这样走是对还是错,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愿一辈子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