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沉浸阅读，是让人变蠢最快的方法

上大学时，我曾与朋友讨论「阅读」之于个体的意义，本文为当时讨论的手稿，至今看来，仍然受用。

我们主要讨论了如下几个问题：

1. 独立思考如何成为可能。

2. 如何避免大脑成为他人思想的跑马场。

3. 「弄脏的双手」与「二手货」。

4. 从熟知到真知：表达与统一。

1

自由意志

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精神世界，这个王国的独立体现在：它绝无完全被除自身的自由意志之外的任何其他对象控制之可能。

这个精神世界的浩瀚几乎等同于我们平常所说的宇宙。

自由意志是这个世界的王，绝对的裁判和主宰。而独立思考是实现这个世界丰富、和谐以及完整的唯一途径。

精神世界的构建只有在自由意志觉醒之后才会成为可能。这之前是混乱的，被强塞的各种异物占据着，它几乎与生理的成长在时间上没有必然关系，这就是「巨婴」随处可见的根源。

因某些机缘，自由意志被我们发现，这便是成熟的第一步，但此时，它远远还没有成为王国的主宰，我们仅仅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世界有些地方不那么完美。

只有到我们有勇气在不需要外人指导和干涉的前提下，独立地运用我们自己的理智后，自由意志的王者地位才得以确立，而这便是启蒙的大功告成！

从自由意志真正成为精神世界主宰的两个关键步骤来看，任何一个个体要单独完成启蒙都是很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但公众当中的个人完成启蒙却是可能的（康德）。

幸好我们每一个人都处在于这样的公众之中，只要我们有去观察公众的意愿，客观理智地审视大众的行为和心理特征，那么凭借现有的技术和条件，这一点是很容易做到的。

稍加留意，人们就会发现，认知的不完整和不完美，充斥着公众的精神王国。这种留意，让我们得以完成「启蒙」的第一步：自由意志的觉醒。

但同时要注意的是，把自己抛置在那个“公众”之中完成自我启蒙的路也是艰辛的，它要求我们重新审视所面对，所携带的一切印象、观念、理论、评判甚至大众眼里的事实。

这就是精神世界的重构，这个过程极其重要又艰辛，但这中间又不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惊喜，以及甚于性高潮一般的快感。

重构完成的标志，即是「启蒙」的第二步：可以独立运用自己的自由意志，而再也不需接受他人的指导，这里的他人亦包括已不在世的权威。

我们所有人都面对着同一个物质世界，与具有同一人性的同类相伴，这使我们「重构世界」变得痛苦不堪，但同时又有迹可循。

上面两个「同一」决定了我们面对着同样的问题，这里的「我们」包括在世的和过去的所有人类。

2

书籍与阅读

对问题的考察，使我们对现实世界保持足够的兴趣和警惕；而对方法或途径的重视，便使阅读与表达变得尤其重要。

精神世界的构建是不同人的自由意志交互作用的过程，是一个直接体验加间接感知的经验过程。

书籍是写作者自由意志的结晶，凝结着作者对问题的理解，对知识的记录、归纳，是作者在成书之前经过无数这种交互作用的结果。

作者在成书之前吸纳了一定的信息、观念以及理念等，然后在自由意志的裁决下取其所用，从而形成一个和谐的体系。

只有那些将文字当作一种精神世界的呈现方式，或一种自由意志的表达的思考者，才会写出真正有启发价值的书。显然，那些为着种种其他目的而形成的书不在此列，例如现代人所谓的「快餐书」。

但每一个人在对对象的各种行动过程中，又无一不打上自己的烙印，对应于书籍，就表现为，书籍对问题的讨论，无一不附带着作者成长境遇、思维方式及表达习惯的痕迹，即通俗所谓的「价值观、世界观」。

因此，如叔本华所说，长期地沉浸在书本中，会让自己的思维彻底枯竭。

它会让自己的独特性化为别个思想的奴隶；是把自己的头脑交给别人来做「别人思想的跑马场」，自己的头脑却被别人的马踏得一塌糊涂，最终经过艰苦的努力，得到的不过是「两脚的书厨」。

再也没有比长时间的看书更快捷的办法让自己变得蠢了，更不要说那些把看了多少本书当作炫耀的资本，和增强自信心的手段的糊涂虫了。

因此，利用书本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在自由意志的裁决下，在自我思考没有进展，并且闲下来的时候，去将书本作为启发性的道具。

很多人直接跳过了第一步，也是自由意志形成最重要的一步，即自我思考，就狼吞虎咽地读了一本又一本，结果便是离「两脚书橱」又近了一步。

如人体一样，我们只有根据自己身体的需要，把食物当作被摆布的材料，吃下去才会对身体有益，而不是变成食物的奴隶。

稍微想一下便可知，倘若我们吃下大量我们认为好的但实际上身体并不需要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后果呢？

另外，对于前面提到的那种书籍读一遍是不够的，特别是那些独立思考下，自由意志引导下，形成的书籍，它们是最健康的认知结晶。因此作为一个异质的个体，理解它、接受它并消化它并非易事。

简言之，阅读的目的在于帮助我们自我思考，在这之下的目的便是消化它，而不是向别人或自己想象的某个人「证明」我完成了看这本书的任务，在这整个过程中，自由意志必须处于裁决地位，至少是最终裁决。

在独立精神世界的构建过程中，作为一种重要的间接感知的手段，阅读的重大意义便在于此。

3

直接与间接体验

尽管阅读意义重大，但我们认为，构建独立精神世界的最首要途径是直接体验，直接地感受现实世界的鲜活与生动，像酒神巴库斯对生活的狂热那样，偏执于行动与实践。

再好的书籍、文字以及其他被表达出来的东西，都不过是「二手货」，这关系犹如大自然的丰富多彩与博物馆里“千奇百怪”标本。

如前所述，人类这个超级共同体以同一的人性，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因此，我们所处的真实世界，便是本质的直接来源，便是意义的最终归宿，其他的都是二手货。

避免接触的全是二手货，以及被二手货麻痹你的大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到舞台中央来，弄脏你的双手。

「每个人本身就具有人类处境的整个形态」。任何一个社会，只要我们协作环境理解它，那它就能显示所有社会的本质（雷蒙·阿隆语）。

可以说，认识了我们自己，便认识了这个世界，同时也构筑起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却不孤立的世界。

4

表达与统一

无论是直接的体验还是间接的感知，它们都是构建我们精神世界的手段，而表达对于这两个过程都是不可或缺的。

甚至可以说，正因为有了表达，这两个过程才得以连接起来，才得以最终统一于自由意志这一终极裁决之下。

我们相信，表达是每一个个体的本能需求，我们对于表达的需要，并不因为表达能够带来很多好处等理由来佐证。

但是表达对于我们的功利意义，的确是非常重大的，它至少表现在，对于直接体验的成形和间接感知的消化上。

精神世界是一个理念的世界，它在自由意志下成形，它兼具了和谐与清晰的特征。

拿间接的感知来讲，我们不能表达的东西，并不能真正成为我们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因为那是和精神世界这个整体不和谐的。

只有我们能表达出我们所接受的东西，它们才会作为这个和谐世界的一部分成长期存在下去。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感叹「懂了那么多道理，仍然过不好这一生」。

人们口中的道理，绝大部分并非自己的表达，而是在帮别人重复表达。只有那些真正融合于自己精神世界的认知，经过自由意志的裁决，和独立思考的筛选，才能被真正独立完整地表达出来。

因此，表达是将「熟知而非真知」变成「熟知并且真知」的最有效手段及最终完成的标志。重申一个容易混淆的事实：

「表达」和「重复别人的思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事情。

亦因此，可以说无论是思考也好还是阅读也好，无一不是为着构建自由意志下的精神世界这一目的，而表达是实现这一点的最重要手段。

那么作为表达结果的书籍，其对于读者的意义更大，还是作者的意义更大这个问题，答案便一目了然。